| 公园小后门左侧围着一堆人，手里都牵着爱犬。狗狗们被打扮得漂漂亮亮，有两只还穿着精致的绣花鞋。不远处樟树下，斜靠树干坐着一个头发蓬乱、衣衫不整的男子，看不清实际年龄，右手少了下臂，面前地上放着一个搪瓷圆盆，期待施舍。 人堆中央的小凳上坐着一位络腮胡子、头发三七分开的男人，身上挂着深蓝色的围裙。听旁边一个女士说，他每星期三下午走出自己开设的宠物诊所在这里设摊做善事，通过辨别舌苔等手段为狗狗看病，尽义务，不收钱的。医术好，很受这一带的狗主们欢迎。 如今，养狗的不都是有钱人，想省点钱是一种从众心理。“请大家排好队，挨个来。”一位狗主人主动站出来维持秩序。 第一只接受义诊的是边境牧羊犬。“这是世界上最好最聪明的狗狗啊，请您给看个仔细。”“我知道，不用你多介绍。”医生熟练地一摆弄，小狗便乖乖地张开嘴伸出了舌头。“你看，”医生不无惊诧，“舌苔这么黄，这是肝炎症状。”狗主人黯然神伤，她自己也患有肝炎。医生仰起头对她说：“这种病会传染的，要引起重视。你在边上等一等，过会我专门开个处方。” 第二只接受义诊的是贵宾犬。主人正欲介绍，医生扬手示意打住。“舌苔紫得厉害。”医生把狗抱近耳朵，听了听说，“呼吸没问题。”接着问：“这两天是不是给它吃了太咸的东西？”“对的对的，是咸猪手惹的祸，都怪我家里那个笨蛋把酒席台上吃剩的一大堆咸货拿回来，还当作什么宝呢。”“不要急，给它吃清淡些的青菜汤，过两天就好。” 第三、第四、第五只狗的情况与第二只相似。一般的紫舌苔属于褐斑类，与狗狗上了年纪有关，并无大碍。 轮到第六只狗狗了。这是一只哈士奇。有人认为这种狗不够聪明，其实未必，只是它很有主见，对主人的服从度相对比较差。医生一看它的舌苔便有了结论：“舌苔发白，缺血，给它喂一段时间红枣鸡汤，或喂女人用的补血口服液，就可以解决问题。”“弄明白啦，今天就去买。”说话的是一位男士。“我让你买你总是拖了明天拖后天，给它买你起劲得咧！”身边的老婆分明有点吃醋了。 更为吃醋或者说倍感凄凉的，是樟树底下的那位残障人，人进人出，只顾给狗狗看病，就是没有人往他的盆子里投下一枚硬币。那年他在家乡奋不顾身救人，当地报纸还表扬过他的事迹呢。父亲早逝，母亲得了癌症，长期以来为看病和恢复治疗弄得倾家荡产。没文化，又无一技之长，城漂已近三载，没有单位愿意接收。他觉得脚下的大城市离他是那么的遥远！贵人可遇不可求，职谋浮在云雾间。 突然，起了大动静，有个贵妇模样的女子力排众人挤了进去。“医生，我们庄园的藏獒病了，不能看家护院，明天你就过来给它看看。”这女的声如藏獒，“我给你地址，出诊费多少你说就是。”众所周知，藏獒可是一代悍狗！传说，在草原上它撒泡尿，方圆十几二十里内的狼都买账，吓得绕道走。“对不起，我从不个别出诊。”医生轻轻地挠了挠三七分开的头发，不紧不慢地说，“你的狗有病，请带到水杉路100号我的诊所来，可享受贵宾待遇。”她万万想不到，医生居然如此无法通融，这也许是她第一遭碰到用钱铺不成路，于是气急败坏地掷下一句话：“端什么臭架子，狗医生有的是！”说完扬长而去，身后留下一股Chanel No.5的香水味。 人群中爆发出笑声，夹杂着掌声，连树上的鸟儿也叫得欢，那是在为如此正气的医生点赞。静候开处方的边境牧羊犬的女主人言辞不无尖刻：“财大气粗什么，这年头天底下比她有钱的人多得火车皮都装不下！叫她伸出舌头，瞧瞧她得的是什么病！” 暮色四合，曲终人散，但见那位医生脱下深蓝围裙径直向樟树底下走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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