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有不少人坚信阳光承载着一道特殊的气息，我的妻子就是个典型，她始终坚信阳光有味道。 为了捕获那飘缈味道，只要大晴天，她就会早起，先是用一道长长的纤绳，在庭前的树与灯杆之间络出一张巨大的网，然后翻出柜中的衣物晾晒起来。一切妥帖后，她就守在阳光里，或呆坐，或阅读，一直陪伴到太阳西斜，再仔细地一件一件撤下、叠放整齐，偶尔还会贴近鼻子，嗅了又嗅，自言自语地夸赞衣物里所蕴含的那股阳光的味道。 妻子那股陶醉劲，我常常置之一笑。我固执地认为阳光是一种波，只传递能量，并不传送气息。 不过，有三件事让我有所改变。 二十多年前，城市里已悄然流行起高档的婴儿用品了。从内衣、围兜到尿不湿一应俱全。工业化的制作，亮丽的外表引领着潮流。妻子当年却坚持要用传统的方式去照料自己的宝贝，她坚信反复淘洗的旧棉布最适合婴儿的皮肤，经过阳光晾晒的棉布是最健康的婴儿衣料。 从得知怀孕的那一刻起，她就张罗着孩子的衣服。她收集细软的旧棉布，用最为简洁的刀法裁剪出毛坯来，再一针一线缝接起来。就在飞针走线间，一件件小衣服被整齐叠放在衣柜里，她还给那衣柜取了个温馨的名字叫：“宝贝的衣橱”。伴随着这一愉快的过程，体内的新生命也不断滋长，她竟忘记了妊娠反应。 儿子的第一声啼哭宣告“宝贝的衣橱”正式启用，换洗下来的小衣物被晾晒在那充满阳光的过道上，隔着窗可以望见过道上色彩顿时丰富了起来。那时大多家庭都起步于简陋的居室，我们与邻居们共用一条过道，那既是过道亦兼作阳台。 手工制作的婴儿衣物充满稚气，小上衣是斜襟的，无须纽扣，飘着小系带，仿佛有一股行侠的飘逸；裤子是开裆的，散发着天真与无邪，每一件都简单得如同儿童画。从远处张望，过道犹如小人国的服装展正在隆重举行，洋溢着人类原始萌动的美感。 多元的来料，赋予了多元的色彩。过道中属于我们家的那一小段，如同挂满旗帜的航船，接受阳光亲吻的同时也传达着特殊的信号。 老丈人得到喜讯，特地从乡下赶来看望小外孙。那是他的首访，老人来到大院不打听，没问路，居然准确地叩开了门。正当我们惊讶于他的机智时，老人却笑着说：“老远就望见过道上晒着七色的童衣，哪能找不着呢！” 十年前，我随团去英国访问，来到位于多佛尔市东北角的“英吉利海峡船舶交通指挥中心”交流学习。中心所在地是由一座维多利亚时代留下的瞭望哨改造而成的，有钟楼、主屋中厅、侧室厢房、瞭望台和信号桅杆。营哨扼守在英吉利海峡瓶颈区段，与法国遥遥相望。我们到访的那天，空气格外澄澈，站在瞭望台上可以跨越海峡，眺望到三色国旗覆盖下的法兰西土地。 营哨历经了二百多年的风雨，依然保存完好。阳光下，黝黑的火山岩砌就的矮墙上爬满藤蔓，盛开着绛色的牵牛花。墙与瓦一体黛色，门框和窗棂却是雪白的，与之形成强烈的色彩对比。还有黑色的钟楼，尖顶上设有风向标，铁板被裁成的大公鸡被架设在钟楼的最高处，去寻觅海风的来向。 我们是正午时分到达的，指挥长格林先生带领着全体人员在门口迎接我们，一色整洁的制服、高沿帽，显得精神抖擞。 格林先生热情地与我们一一握手，他还用怪诞的语调问候每一位来客：“乐勒化银！”奇特的韵律让听者忍俊不禁，但却让双方的陌生感消除了不少。 我们的交流在友好的气氛中展开，议程很快就接近尾声，格林先生突然想起一个重大的遗漏。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递给团长，并低声嘀咕了几句。团长接过字条看了看，似有所悟地点了点头，随即站起来用庄重的语气对我们说：“这里有一封特殊的信件，我给大伙儿念一念。” 团长清了清嗓门朗读起来： 来自祖国的尊贵客人：你们好！ 我是一名老华侨，在这里生活了七十多年。 上午，我路过这里，远远望见指挥塔前有红旗飘扬，好奇心驱使我上前探个究竟。走近了发现，主桅上悬挂的果然是五星红旗。我猜想这一定与我的祖国有关，正琢磨着进屋去向长官打听个究竟。就在这时楼里的长官却主动出来向我打招呼，还把我请进屋，告诉我今天有一批来自中国的客人，所以在主桅上升起中国的国旗。长官还诚恳地向我请教中国话“热烈欢迎”如何发音。我试着教了他们，他们跟着我反复地诵读着，不知用上了没有？我真担心教不好。 我本来还想在此多呆一会儿，以便能向你们打听祖国的事，无奈手中之事不得迁延，只能以此信代见面。 谨祝你们在英顺利，并颂祖国繁荣昌盛！ 李先生字 2005年7月1６日 伴随信件结尾的接近，团长语气低沉下来，团员们也变得沉寂无声，室内安静得连地上掉根针都听得见。时间仿佛停滞下来，不知是何人带头鼓了掌，旋即引来宾主一阵暴雨般的掌声。 结束访问时，我们走出指挥楼，大家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那根高大的桅杆。七月的英格兰正是草长莺飞的季节，蓝天下，阳光里，正在主桅高端上飘扬的五星红旗格外鲜艳。在五星红旗引领下，左右两行七色的彩旗一同迎风飘扬，恰似“人”字雁阵，飞翔在英格兰的碧空里。 十年来，我一直惦记着那封简短的信件和那位不曾谋面的老人。多次试着描绘老人的形象，皓首、童颜和微佝的躯体，一袭整洁的中山装，迈着蹒跚的步子，亦步亦趋，向着飘扬的红旗的方向迈进…… 五年前，我供职的单位接受了重大改制，每个人的收入被框在固定的条目里，原本模糊空间一概取缔，美其名曰：“阳光工资”。在这由奢入俭的变故中，员工们的收入普遍下降。消极、牢骚、怠慢以至于忿忿不平时有表露。我甚至还将那种不满情绪带回家中，敏感的妻子得知这一情况后，劝我说：“阳光了不更好，明明白白一份收入，全家人都安心。” 哦！那淡定而简洁的开导还是因为与阳光搭上了边。缘由收入锐减而滋生的不良情绪也随之瓦解。事后我时常想，倘若她当时与我同忾，无异于火上浇油，于事何补？ 多年来，妻子对阳光怀有的那份痴情，让我难以理解。我认为她那所谓阳光的味道完全是一种五官以外的感受。以上三件事让我开始趋同于她的观点。 正当我苦于无法为本文寻得合适的结语时，妻子特地用“向日葵”作笔名替本文缀了一段名为《阳光的味道》的短章： 阳光的味道就是： 襁褓中婴儿的微笑，向阳的过道上，小外孙用一串串奇特的旗语去导引着与外公的初晤。 阳光的味道就是： 异域碧空里，五星红旗引来老华侨对祖国那份真挚的祝愿。 阳光的味道就是： 那份虽微薄，却让全家人安然的阳光薪酬。 阳光的味道，生活的味道，幸福的味道。 |
匠心丈量 毫米对决 我市举行工程测量员岗位技能竞赛
少年“跃”山海 非遗“动”起来
翰墨书百年 丹青绘匠心
书香启智 和美莆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