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的故居坐落在四季常青的紫云山下,真可说是门对青山满目秀色,日观飞瀑夜听林涛,有一种“桃花源里”风光宜人的意境。 小时候奶奶常对我说,就因了这山这水的雄峻奇秀,才镇住龙脉,小村风水特好,我家运气特旺。曾祖父的曾祖父从山东烟台手摇拨浪鼓吆喝着来到这山村,见到“千林遍山绿,万树逐岭青”的好景致,便不愿继续浪迹天涯,在此结茅为庐,给当地的财主扛长工。他以勤俭持家忠厚诚实赢得财主的千金青睐,喜结良缘,成家立业,百来年子孙昌盛兴旺发达。虽然不见富甲一方的大财主出现,却也走出几个举人老爷、贡生秀才,在方圆十里颇是显贵。因此,这“贵气”也就被泽后人,不管朝代如何更迭,那些掌握实权的保长、大队长、村委会主任等行列中总缺不了我家一份子。乡绅也好,乡老也罢,总比其他家族显贵了吧? 奶奶还说,家门前的三紫山有神龙吐气成云,形成美妙绝伦的“三紫凌云”奇观,是闽中著名的24景中最难得一见的妙景,要有贵气和有福份的人才能见到。我却因家居于斯地的缘故,有幸三次大饱眼福。于是窃喜:或许我将来也会沾些“贵气”而成为“贵人”的。 这么一想,便有些飘飘然自命不凡,便“天马行空”独往独来,奇思怪想与众不同了。比如“文革”时大破“四旧”,人人奋勇争先,唯恐自家“破”的不彻底,连老祖宗的牌位都不要了。我却因“狗娃”小不点不被人注意,偷偷地把即将遭受火焚厄运的“四大名著”藏进猪圈的地下,臭哄哄的气味使造反派们谁也不愿在猪粪中寻找“四旧”。还有将四大美女图夹进毛主席画像背后,令那些对“最高领袖”诚恐诚惶的小将们只有毕恭毕敬的份,谁还敢到“领袖”头上“动土”。那时我并不知道这叫保护文物什么的,也因小孩傻冒,自不会对四大美女存有非份之想,只是与众不同总想显示我的不平凡或高贵不入流罢了。 就因我幼小的心灵间种下了“高贵”的种子,我的人生之旅便背负“高贵”行走得好苦好累。那是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农村里出现的“万元户”犹如星辰一般引人注目。我凭着拿得起放得下的手艺,居然挤进了这一“新星”行列。可不久,“高贵”的怪念头又使我那颗不安份的心骚动起来:“万元户”只不过多了几迭钞票而已,钱财乃身外之物,人生如梦,总不能一辈子沉浮在金钱的“欲海”中呀!可要让自己沾上点“高贵”的气息,在社会上有点地位,却不是花几个“子儿”就能买来的。我想起那些“铁肩担道义,妙笔著文章”的文豪们,总是气贯天地间,名扬千载后,好不潇洒惬意。此时我已错过读书的时机,孔夫子的“唯有读书高”的教唆于我并无多大诱惑。但是,凭我的一点小聪明和韧劲,写几首小诗发表几块“豆腐干”显显才气贵气该不会是天方夜谭吧。有了点小钱后就想捞取名利地位显示“高贵”、附庸风雅大概不只是我一人的心态吧? 我于是义无返顾地抛开手中能“哗啦啦”赚钱的绝活,“弃工从文”,挤进文学圈爬起格子当起“苦行僧”来。同行不理解,族人亦惊诧,就连原福建省作家协会副主席袁和平老师也打趣说:人家往“商海”跳,你却往文学小路爬,当有傻气不成? 不幸而被言中,“贵气”没沾上,“傻气”、“酸气”、“臭气”却惹了一身。凭两下半“三脚猫”的功夫,还没挨上文学圣殿的门坎,便碰得头破血流晕头转向倾家荡产。然而,因“高贵”两字不时作怪,我既不肯认输也不愿放弃,依然大言不惭振振有词,“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可现实之鞭无情地抽打着我好高鹜远的“高贵”念头,生活的艰辛人生的无奈世态的炎凉容不得我再作那不着边际的“高贵”梦。固守清贫虽不失为一种对趋势附炎的摒弃与超然,但一家老小岂能不食人间烟火?且不说“位子”、“面子”的问题,仅那“米袋子”、“菜篮子”就会压垮双肩。于是好心人规劝我别学“高贵”别装清高,趁早“下海”赶潮去,到某某报刊拉广告跑业务保准当富翁。可我始终不敢允诺不敢涉足其境,我没这胆量没这招数也缺少“磨”劲缺少耐性,脑袋少根“经济弦”玩不转广告跑不动那“龙套”。虽然看到友人手机呼机手提式电脑一派风光,“食有鱼出有车”心里有时也不平衡,但我宁愿“一片冰心在玉壶”,依旧固守一片纯静的心境,让一畦小格植着绿色的希冀,片纸寸楮寄托人生的追求。看来我命中注定要为品尝“高贵”而清贫一世,这该不会是人生的一种悲哀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