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家乡莆田埭头,有一种撬海蛎的工具,被乡亲们唤作“海蛎啄”。它有着尖锐的铁喙和粗糙的木柄,是海边人赖以生存的老伙计,每一道划痕都镌刻着岁月的痕迹。 深冬凌晨,月光还在海面上晃悠,阿嬷已披着磨得起球的棉袄,在院子里支起小方凳。潮湿的海风裹着咸腥钻进衣领,海蛎啄“嗒嗒”的敲击声穿透薄雾,惊醒了沉睡的村庄。我裹紧棉衣缩在一旁,看着阿嬷冻得发紫的手指熟练地捏起带壳的海蛎,手腕轻轻一抖,铁喙便精准地撬开蛎壳,滑嫩的蛎肉“噗”地落进竹篮。 腊月的海风虽不结冰,却像浸了盐水的粗布,刮得人脸生疼。阿嬷呼出的白气在睫毛上凝成细小的水珠,手背的裂口被咸涩的海水反复浸泡,渗出的血水混着蛎壳碎屑,在指缝间结出暗红的痂。可她只是皱皱眉,往手上哈口热气,又继续埋头敲打。我心疼地递上捂热的陶罐:“阿嬷,歇会儿吧。”她笑着摇头,把我冰冷的手按进她围裙的棉絮夹层:“冷透的手一歇就僵了,再撬两筐,等日头出来就暖和了。” 那一声声“嗒嗒”声,在寂静的冬日里格外清晰,像极了潮水拍打礁石的节奏。阿嬷佝偻的身影在晨雾中若隐若现,海蛎啄的敲击声却始终未停,一下又一下,敲出生活的坚韧,撬出岁月的希望。 当朝阳终于冲破云层,洒下第一缕温暖的光芒时,竹篮里的海蛎已堆成小山。阿嬷起身活动僵硬的腰背,冻裂的双手上沾满蛎壳碎屑,脸上的笑容却分外满足。那些藏在蛎壳里的艰辛,最终都化作年夜饭上那盆滚烫的海蛎煎,在腾腾热气里,酿成了童年记忆里最鲜美的滋味。 寒风中的海蛎啄,让我品味出生活的不易,读懂了奋斗的意义,坚守的价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