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冬至一吃完热腾腾的汤圆,我们就开始盼望“做岁”。只有过年,才能吃到肉、油豆腐、红团等;只有过年,才能穿上一件新衣、一双新袜子,或一双新鞋子,得到一角的压岁钱——那时不是轻而易举能得到的,需要一年的等待。这种漫长的等待,是多么甜蜜和幸福! 临近年底时,家里总是忙得不可开交。要先“扫尘”,把家里屋外的尘埃、蜘蛛网等一一除尽,清洗各种器具,心中藏着朴素的愿望——干干净净地迎接新的一年。 腊月廿五日这天,村里最热闹。吃过午饭,大人们直奔队场上,生产队长请屠夫把集体养的两头猪宰了,猪蹄、猪内脏奖励给队里的老寿星,行敬老之礼。猪肉呢,则平均分给每户社员,一般每户都能分到两三斤。 第二天,母亲就要赶做莆仙过年时代表团圆的传统美食——红团。将大米和糯米按三比七的比例配好并浸泡一夜后,捞在簸箕里,等水分漏干后再放在石臼里舂碎,然后用米筛子一遍遍筛出细细的粉,接着加入食红,加入温水,反复搓揉。每次从中揪出一小部分,用手捏出薄饼状,这样就成了红团皮。一切准备就绪后,全家人就加入了包馅的队伍。我们把煮熟的绿豆或糯米搓成一个个丸子包进红团皮里,然后轻轻压在木质的红团印里,印着各种图案的红团就形成了。 忙碌依然是主旋律,除了红团,每年必定要做的还有豆腐。自己磨豆,那时家里用的是石磨。我在石磨转动中适时用勺加入黄豆和水,这必须专心致志、眼明手快,做到勺子不碰到推动的“揽钩”,否则就会勺飞豆撒。磨好后,母亲拿来过滤巾过滤出乳白色的豆浆,留下的是豆渣。往豆渣里再加入水,过滤出其中残留的豆浆,每一滴都不愿浪费。下一步把豆浆倒在大锅里烧开。这一过程中要边烧火边关注豆浆,一烧开就要马上停火,否则豆浆必溢出锅。那时母亲给我讲了个故事:一个男人边煮豆浆边看《三国演义》,看到“火烧赤壁”时,他哪里知道豆浆烧开了,仍在烧火。他的妻子看见豆浆流得满地都是,刚一责怪,他却理直气壮地反问:“官兵烧死八十万人,还差一锅豆浆吗?” 除夕夜,桌面上的菜在如今看来是再寻常不过的,在当时却是期盼了整整一年的美味。特别是那肉,那鱼,咬一口,仿佛世间最好的美食就在口中。鞭炮声声中,全家人围坐着,有滋更有味。那时,没有电视,没有手机,有的只是“丰衣足食满园春,保家卫国乾坤泰”的春联在门口守望,有的是真真切切的团圆。 第二天,正月初一,我们早早起床,为的就是快点儿穿上母亲裁的新衣服。而母亲也必会像家乡其他女人一样,穿上象征喜庆的红色上衣,这件衣服平日里总不见她穿。 吃过长寿面,我们全家人出门游春,虽然只是在周边地方走一走,却是我们难得一起出游的日子。亲戚邻居见面拜年,真诚地互道过年好,乐呵呵地聊起家长里短。新春,在心里暖暖的。 最初的年味,是母亲亲手“做”出来的,而今买来的年货总是少了那份情感。长大后,离了家,年味瞬间幻化成孤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