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充满太多未知,一个细微却执着的选择,远方路口或许就有意外的收获,不管是苦是甜,都是上天赐予你的专属礼物。 当蓝花楹和紫丁香的浪漫季节已悄然远去,当城市里燥热的风从湖畔吹进我的窗楞,我仿佛看见云端之上有个如古巴比伦空中花园般的宝藏秘境默默向人间招了个手。 于是,在一个雨后初晴的闲适夏日,我这个行动派幻想家开启了一段说走就走的小旅行,约上两个友人,驾车逃离城市去往一个未知之地,哪怕我对它的了解只有照片上的一面之缘。逼仄的高楼和压抑的空气渐渐消失在身后,一股无以名状的愉悦感涌上心头。虽说最美的风景在路上,但若没有四通八达的高速公路和眼观六路的导航设备,人类探索户外的自信从何而来?被高科技操控的如陀螺般旋转的人生啊,时间才是最宝贵的,衣着光鲜亮丽的人们,有几个愿意像虔诚的藏民那样纯粹而朴实地用脚步丈量大地、抵达心中向往之地?即便愿意,却往往不得不屈服于现实而搁置了梦想……一想到此,我不禁黯然神伤。 当车渐渐远离畅通无阻的宽敞大道,驶上蜿蜒盘旋的狭窄山路,我们的探险之旅才正式开启。不断向上穿行在幽深寂静的翠绿竹林里,永远无法预料下一个转角何时出现。好奇、谨慎和担忧在心里轮番上演,热爱站出来安抚它们,它果然是最好的老师。下车驻足眺望,不知不觉已身处云端,远处连绵起伏的山丘掩映在飘渺云雾里,目的地其实并不太遥远吧?绕过最后一个狭窄的弯,路之尽头,就是被悬崖峭壁高高托举在山腰上的宝藏村庄——岐坪。 抵达村口,迎接我们的除了两头在路边舔舐野草的老牛、一辆破旧的农用小卡车,还有一场突如其来的瓢泼大雨。陌生的村庄、模糊的视线、泥泞的小径、未知的旅程……饥肠辘辘的旅人们躲在车里,面面相觑,啼笑皆非。 我坚信这场大雨只是对我们的小小考验,本想打退堂鼓的朋友终是被我的乐观情绪感染了,在一阵堪称诚挚的等待之后,我们继续驾车缓缓前行,冒雨摸索这个神秘的空中花园……村里唯一可供汽车行驶的路,与上山之路同样狭窄,踏上了就无法回头,两车相会如两只独木桥上偶遇的山羊,考验驾驶技术的同时也考验人的耐心与品行,即使在远离城市文明的偏远山村,谦让也是人类最值得赞美的词。 一切等待都是值得的。雨停后,我终于打开此次探索之旅的盲盒——高高的悬崖上有个被大山环绕的U形山坳,古老的农舍零星点缀其间,水盈盈的小梯田高低错落、连绵成画,梯田之外是一幅如海洋般遥远又朦胧的山川美景;环绕村庄的小山峰有的棱角分明,有的圆润柔和,是大自然的杰出作品;山中云雾如飞天仙女般翩翩起舞,小心翼翼地呵护着鲜嫩的树木、花草、稻苗……感恩上苍赐予了我明亮的双眼和执着追逐大自然的心,我才有幸拥抱这片夏日雨后独有的绿意! 欣赏山野美景固然惬意,但对于舟车劳顿的旅人来说,当务之急是先找个适宜的休憩之地。路边有座小院里长满茵茵绿草的农舍,主人慷慨地接纳了我们。一只顽皮稚嫩的小猫在四周欢快地奔跑玩耍,时不时用它那双如天空般纯净的眼眸好奇地打量陌生的来客。我们在院子里支起天幕,摆上桌椅,取出炉灶,煮一锅面,沏一壶茶,就着面包、水果和零食大快朵颐起来,悠闲的午餐时光从天而降。 这个被雨水、云雾和慢时光围绕的世外桃源般的村庄,既充满着野趣,也弥漫着诗意。下午,阳光渐渐拨开云雾,驱走阴涩的天空,宁静的村庄开始变得清晰明媚。我们尽情享受山野的馈赠,用各自喜欢的方式与岐坪温柔相处——或蜷在天幕下的折叠椅上小憩,或看农舍主人晾晒酸中带甜的粉色梅子,或用零食逗逗可爱的小猫,或倚着篱笆一边品茶一边远眺,或沿着梯田四处漫步……如此随心所欲地虚度光阴,对于习惯了步履匆匆的我们来说,不失为一种善待自己的方式。 把自己随意扔进一把椅子里,任凭山野里不愠不燥的微风拂过脸庞,在半梦半醒中陷入沉思……我想起了家里被我束之高阁的帐篷睡袋,不禁哑然失笑,在别人看来那只是一时冲动的购物欲驱使造成的累赘,但只有我知道它们真实且长久地承载着我难以实现的渺小愿望——在山间露营,但我总因为琐碎的日常而一次次无奈地与它失之交臂,暂且把眼前这抹醉人的绿意塞进记忆的缝隙吧,但愿它不会随着时光偷偷溜走;我想起了曾经抵达的与眼前意境相似的地方——雪山下、河流边、草原上、深山里,都曾藏匿着我心里独一无二的美丽村寨,但现代商业的浸淫、拥挤不堪的人潮等因素,正一点一滴侵蚀着人与自然信誓旦旦的约定,我努力奔跑,却始终追不上现实的影子,找不回曾经的感动;我想起了无数个不愿舍弃的过往以及记忆长河里缓缓流淌过的画面——走过的路、攀过的山、唱过的歌、流过的泪,还有成长的孩童、离去的亲人、熟悉的街巷……它们就像这场戛然而止的大雨,正渐渐渗透进夏天的绿野深处、滋润和抚慰着那颗如大地般干涸的心。 对比那些拥有大气磅礴梯田胜景的村庄,高悬在云端之上的岐坪有着如小家碧玉般独特的玲珑气质以及“凉荫闲花蝶满径”的清雅脱俗之风,这个离城市并不遥远却迥乎于城市的神秘世界,用独特的魔力吸引着我走近它。轻轻推开小院的篱笆门,跨过村道,沿着路边石阶下行至高低错落的梯田中,田埂小径被精心堆砌成平坦的小石路,让行走变得舒畅。踏上蜿蜒的小径,可以像走迷宫一样触及村庄的每个角落、每座农舍,农舍篱笆外的土坡上总是镶嵌着一小簇淡紫或鹅黄的无名野花,这是大自然的巧妙构思吗?不知过了多久,阳光突然躲进云里,天空由漂亮的爱丽丝蓝变成深沉的莫兰迪灰,雨又开始下起来,所有的色彩都融化在夏日水灵灵的嫩绿之中,变成朦胧的绿、透明的绿、新鲜的绿,调皮的鸟儿和无畏的蝉儿躲在枝桠里低吟浅唱,它们与淅淅沥沥的夏雨共同奏响一曲美好的夏之韵。我撑开伞独自漫步在雨中,越走越远,仿佛从一个芜杂的现实掉入黎明时分的一个残梦,属于另一个时空,用另一种速度。残梦清醒之后,我仍久久不愿离开。 山川如幻,莽莽苍苍;绿草如茵,萋萋离离;人生如梦,寻寻觅觅。岐坪,就像个从天而降的小礼物,细细填补了我身体里失去的、畏惧的、等待的、渴盼的所有事物所构建的精神空洞。我来不及感谢它,就已匆匆挥别。待我忆起这一幕,已过去甚多时日。在这个枝繁叶茂的盛夏,惟有提笔记下,方能寄托情愫。 |